谷燕西 | Libra 对全球金融行业的冲击
[引用格式] 谷燕西.Libra对全球金融行业的冲击[J].财经问题研究,2020,(3).
《财经问题研究》“区块链”专题
Libra 对全球金融行业的冲击
谷燕西
（CBX 研究院，美国 洛杉矶 91105）
谷燕西（1964-），男，北京人，CBX 研究院创始人、院长，主要从事区块链和加密数字资产研究。
E-mail：benjamin. gu2019@gmail.com
2019年6月18日,注册在瑞士的Libra协会发布Libra项目白皮书[
一、 对Libra的三个基本判断
在对Libra项目进行分析之前，首先需要明确对Libra的三个基本判断。第一，Libra的本质是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应用。Libra只是把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应用推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当前业界和学术界对Libra的分析实际上是对区块链技术和加密数字资产的分析。Libra只是区块链技术发展的一个应用，如果不是Libra，也会有别的项目产生同样的影响。第二，Libra依然在不断地演变发展过程中。从新闻媒体最初对Facebook发行稳定币的报道，到Libra项目白皮书的正式公布[
二、 源自比特币的三个发展主线
区块链及加密数字资产起源于比特币。通过分析自比特币出现以来的发展趋势，就会发现有三个持续发展的主线: 区块链技术、区块链之上流通的数字产品和共识机制。
在比特币时代，底层区块链技术只支持一个数字产品，也就是比特币。比特币是一个具有最简单属性的金融产品，即只有一个价值属性的货币。比特币时代的共识机制是简单的基于计算能力的POW共识机制。在以太坊时代，区块链技术进化成为能够进行复杂逻辑检验的区块链技术。建立在区块链技术之上的数字金融产品发展成支持各种属性的数字金融产品。共识机制也进化成为基于权益的POS共识机制。同样在以太坊时代，共识机制开始运用到社会组织当中。The DAO就是试图将共识机制应用于以太坊技术发展方向的社区共识。
在Libra时期，沿着这三条发展主线就会发现，Libra的三个组成部分实际上是这三条主线的延续发展。根据Libra白皮书，Libra是由三个部分组成: Libra稳定币、Libra区块链和Libra协会。Libra稳定币是在Libra区块链上发行的第一个也是最基本的数字金融产品。但是，Libra稳定币绝对不是在Libra区块链上发行的唯一金融产品。Libra区块链对智能合约有很好的支持。可以用智能合约定制各种复杂的数字金融产品。Libra区块链支持这些数字金融产品的流通。因此，在Libra推出之后，一定会有更多的金融产品在Libra区块链上进行流通交易。同样，共识机制在Libra时代并不局限于技术方面的应用，而是开始应用于社会组织当中。在平等的基础上由100名成员组成的Libra协会就是共识机制在社会组织当中的进一步应用。
总的来说，Libra是区块链技术应用发展的一个阶段，并将区块链技术推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因而引起了全球范围对区块链技术发展及其影响的关注。尽管Libra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如此之大的反响，但Libra的本质依然是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只不过鉴于Facebook，以及Libra协会成员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才让全球的相关机构更加认识到区块链技术对现代社会的影响。
三、 Libra的组成
（一） Libra稳定币
按照目前的设计，Libra稳定币具有以下特点：第一，Libra稳定币基于所抵押的法币和短期国债来发行。第二，Libra稳定币的单位价值对标的是一篮子法币。这种对标机制类似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IMF）的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SDR）。Libra稳定币目前所对标的一篮子法币包括美元、欧元、日元、英镑和新加坡元。各个法币相应的比重为50%、18%、14%、11%和7%。第三，Libra协会已经明确声明不会有自己独立的货币政策，而是完全依赖于一篮子法币中各国法币的货币政策。第四，参与铸币方所征收的铸币税是其进行抵押法币所获得的利息。第五，Libra稳定币的发行量完全取决于市场需求。第六，Libra区块链是支持Libra稳定币流通的底层清算和结算网络。
（二） Libra区块链
在技术方面，Libra区块链是一个联盟链，即由Libra协会100个成员节点组成的联盟链。这个联盟链采用的共识机制是由VMWare提出的Hotstuff共识机制。Libra区块链支持图灵完备的计算环境，以及在其上运行的智能合约。可以基于这些智能合约定制各种属性的金融产品。
在未来的发展方向上，Libra协会希望把Libra区块链从一个联盟链发展成为公链。但是，Libra白皮书并没有对这个发展机制作出详细说明。这显然是Libra项目发展的又一个非常大的不确定性。
（三） Libra协会
Libra协会计划由全球100个机构成员组成。每个成员拥有平等的权力。Libra协会的决策由会员投票决定。在Libra项目白皮书公布时，同时宣布有意向加入的27名成员中包括Visa、MasterCard、PayPal、Stripe、Uber和Lyft等。
在Libra项目三个组成部分中，Libra协会是非技术的组成部分，却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没有Libra协会，Libra区块链和Libra稳定币不过是另外一个试图与以太坊进行竞争的区块链项目，基本上没有成功的可能性。正是由于Libra协会在全球范围内有100名成员的支持，Libra区块链和Libra稳定币才能真正实现Libra项目的目的。
四、 Libra对金融行业的冲击
（一） 货币
比特币的初衷是提供一个在账户之间直接进行交易的电子货币。这个货币的发行总量一定，发行和获取机制一定。这个体系自动运行，没有人或机构对其负责。尽管后期的发展证明，比特币并不适合作为货币来流通，但比特币所采用的区块链技术却激励了后来更多的人尝试开发出一种比法币机制更合理的货币。
市场中提供新型数字货币的方式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基于算法的，以Basis为代表，但Basis项目因为不合规，已终止运行；另外一种是基于数字资产抵押的，以分布式方式发行数字货币，以MakerDAO为代表，这一模式依然在进行当中。而未来，数字货币会基于两种形式发行：一种是中央银行依据主权信用发行的数字货币,也就是通常所知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CBDC)，CBDC本质是现有法币的数字版；另外一种是基于数字资产抵押，以分布式方式发行数字稳定币[
目前全球共有一百多个主权国家，每个主权国家都在发行自己的货币。每个主权国家的信用不同、影响力不同，各国货币的流通量也相差悬殊。由于各国货币政策和清算结算体系的限制，在全球范围内同时存在着一百多种货币。在Libra稳定币推出之后，不管是对标一篮子法币的单一数字货币，还是基于一些法币的一系列数字货币，都会减少市场对法币的需求。因此，全球范围内货币市场的集中度就会提高，很多影响力小的货币就会被被迫退出市场。
（二） 清算网络
迄今为止，市场对Libra的关注主要集中在Libra稳定币上，但Libra稳定币只是一个特洛伊木马，其中隐藏的真正威胁是Libra区块链。Libra区块链提供了一个能支持各种金融产品流通交易的底层清算结算网络。Libra区块链，以及今后在其上流通的各种数字金融产品才是对目前金融市场的最大颠覆。实际上，区块链技术对清算体系的冲击已经开始了[
1. 单个法币辖区内的清算
目前的货币清算网络是同法币密切关联的。美元有自己的银行间清算结算网络，人民币也有自己银行间的清算结算网络，而这些网络都是基于中心化计算方式建设的。经过多年技术和业务的不断发展，这样的清算网络已经能够满足日常经济活动中的支付清算需求，因而在现有法币的流通领域内，不需要采用分布式记账技术来提供支付清算服务，这就意味着Libra在这样的应用场景中没有用武之地。
2. 跨境的法币之间的清算
当一个用户需要在另外一个法币流通区内使用自己的货币时，就需要在两个清算网络之间进行系统和业务对接。目前此方面众所周知的系统是Swift。在进行跨境汇款操作时，银行为此收取的费用中就包括Swift费用。这种中心化记账方式在不同清算网络之间进行对接的效率低、成本高，是限制货币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通的一个障碍。
Libra区块链网络一开始就是全球性的。Libra稳定币在这个清算网络之上可以实现全球范围内的自由流通。相对于现在的法币和清算结算机制，Libra稳定币及其清算结算机制具有非常强的优越性。随着当前全球化经济活动日益增强，Libra在这方面的优越性就更加明显，从而不可避免地减少市场对现有法币及清算网络的需求。因此，当Libra推出之后，首先的应用场景一定是跨境支付和交易，而绝对不会是限于一个法币流通的封闭区域。同样，首先基于Libra获得金融服务的不是全球范围内目前没有得到金融服务的17亿的用户，而是在跨境之间开展经济活动的用户。
3. 证券交易清算和结算
Libra区块链支持更加复杂的金融产品流通，在区块链上流通的不仅仅是货币这样一个最简单的金融产品，还会有种类丰富的金融产品流通其上，如应收账款、股票等。由于Libra区块链是全球性的，因而会大幅提高目前金融产品的流通范围，这对全球金融市场是极大的改进，同时也是对金融市场的最大颠覆。
（三） 商业银行
在互联网时代，比尔·盖茨有一句经常被引用的名言“我们需要银行业务，但我们不再需要银行”。实际上，技术的发展，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的广泛应用，正在快速地推进这个进程。ATM机的数量在大幅减少，银行的柜台业务也在大幅减少。在清算方面，全球范围内第三方支付机构正试图在自己的体系内完成支付交易的清算功能，以此减少对银行清算业务的依赖。第三方支付机构在此方面的进展已经开始冲击商业银行的业务。
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大幅改进信息成本，区块链技术则改进了价值交换的机制。这就更加直接地影响目前商业银行的业务。商业银行市场正在面临着由于区块链技术的引入而导致的市场基础重构[
1. 支付清算
区块链技术的出现会让银行以外的机构开展支付交易的清算和结算业务。分布式记账技术的应用会改进银行之间的清算，从目前的中心化清算系统转向分布式点对点的直接清算。如果引入数字货币，就可以直接在点对点之间进行结算，实现交易即结算。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Libra提供了底层的清算结算网络，同时也提供在其上流通的稳定币，因而就可以在Libra之上进行支付业务。由于Libra底层清算结算网络的优越性，一定会减少市场对商业银行在此方面提供的服务。支付清算这一原本商业银行的基本服务会因此受到直接冲击。
2. 贷款业务
在Libra推出之后，如果能够得到市场的认可，那么消费者就可以将法币从商业银行中取出，兑换成为Libra稳定币，并在Libra区块链上使用。这就会大量减少商业银行中的存款，进而削弱商业银行开展核心业务——贷款业务的能力。
（四） 中央银行
比特币和以太币最初都是作为一种数字产品在全球范围内流通。即使比特币的设计初衷是作为一种数字货币，但由于比特币并没有基于任何实际资产，因而并不能作为一种被普遍采用的价值交换媒介。比特币和以太币的一个重要启示是让人们看到一个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通的货币（既不受货币政策的限制，又不受底层网络的限制）的可能性。但是，比特币和以太币本身的价值波动，特别是不受监管的特点让它们无法作为真正的货币在全球范围内流通使用。合规的数字稳定币是在此方面的进一步发展，这种类型的数字稳定币更有可能在全球范围内流通。
在Libra出现之前，已经有合规的数字稳定币在发行流通。比较有代表性数字稳定币包括PAX、USDC、GUSD等。这些稳定币都锚定美元，且规模较小，因而并没有引起各国中央银行的关注。但是，Libra稳定币对标的是一篮子法币，另外鉴于Facebook，以及Libra协会成员在全球范围内的用户数量，Libra稳定币一定会影响现在流通的各国法币，也自然会引起各国中央银行的关注和担忧。
Libra项目对各国中央银行的影响可以分为两方面：对Libra对标的一篮子法币中的中央银行的影响，以及对一篮子法币之外的中央银行的影响。对于一篮子法币中的中央银行来说，最关心的问题就是本国法币所占权重多少，以及其他法币所占的比例。如法国金融部长就明确表示不希望Libra稳定币只代表一种主权货币。显然他是不希望Libra稳定币只是代表美元的利益。按照目前Libra一篮子法币的设计，美元占其中的50%。但是，这个比例相对于目前美元在全球市场中用于贸易结算和金融交易结算的比例，这个占比是否让美国政府感到满意，同样存在着非常大的不确定性。
对于其法币不在这一篮子法币中的中央银行来说，Libra稳定币对本国法币产生的影响就会更大。这些中央银行就必须采用相应的措施来保护本国法币在全球金融市场中的地位。全球范围内大多数法币的影响力都远远不及Libra稳定币的影响力，未来一些国家的法币消失是非常可能的，发行这些法币的政府就会失去资金募集和影响其经济决策的能力。全球货币的市场集中度将会进一步提高，这会对全球金融、经济和社会的均衡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
Libra的出现使得中央银行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困境[
（五） 证券行业
自比特币和区块链技术出现之后，区块链技术和数字金融产品开始逐渐进入传统的证券领域。在2017年和2018年，首次币发行（Initial Coin Offering，ICO）的兴起让市场看到采用通证进行一级市场募资，以及二级市场交易在全球范围内的巨大潜力。目前对Libra的关注都集中在其对银行业的影响上，但Libra同样有可能对证券行业带来本质的改变。
1.一 级市场
在以太坊时期，以太坊技术的创始者Vitalik Buterin采用了基于以太币进行资金众筹的方式在全球进行资金募集，这种资金募集方式的成功启发了市场。在2017年和2018年，出现了更多的项目采用这种方式进行面向全球的公开资金募集。由于这种方式能够向全球的投资者进行资金募集，而且能够迅速在二级市场进行交易，因而受到市场的热烈欢迎。但由于这种方式不合规，随后受到主要监管地区的规范和限制。在目前的美国市场，采用通证进行资金的募集方式被限制在另类资产的资金募集方式中。合规的资金募集方式被称为证券型代币发行(Security Token Offering，STO) 但由于这类资产的特点，以及能够参与的投资者限制，STO的融资规模并不大。基于通证进行融资的潜力并没有被充分发挥出来[
目前以电子记账方式记录的股权权益实际上是可以采用加密数字化的方式来更加便捷地记录的，也就是通常所称的通证方式。这些股权通证可以直接记录在区块链的全网上，并在账户之间进行直接流通。在美国证券市场，已经开始有两家机构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 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SEC）申请成立数字证券交易所。这两家机构分别是BOX交易所与tZERO合作的公司，以及迈阿密交易所与Templum合作的公司。数字证券交易所的目的是在区块链上直接发行数字股票进行资金募集和交易。
2.二 级市场
在2016年，证券行业对区块链技术在证券行业中的应用共识是交易后清算，因而在美国和欧洲都高调出现了开展此方面应用的创业公司。如美国的Digital Asset Holdings，欧洲的SETL。未来的股票二级交易市场一定会采用中心化撮合交易与分布式清算结算相结合的模式。
Libra支持智能合约的运行，而智能合约可以用来定制包括股票在内的各种证券产品。Libra又提供一个包括数字稳定币在内的底层清算结算机制。这样一个较为完整金融基础设施是可以被证券行业所采用的，并直接在全球范围内应用于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
鉴于Libra对证券行业的价值，当Libra推出之后，率先采用Libra的一定是加密数字货币交易所。这是因为Libra提供了此类交易所所需的一些基本因素，包括稳定币、底层清算结算链和全球范围内的用户。但主流合规的交易所或许会采用自己联合开发的区块链来实现同样的目的。
五、 Libra之后的金融世界
当前社会的基本计算模式正在经历着从中心化计算模式向分布式计算模式的转化过程。相应地，金融产品的记录方式也正在从电子记账模式向加密数字化模式转化。两者的结合正在给金融市场带来范式的改变。在Libra出现之前，这种进程已经开始，只不过是局限在一些细分领域或地理区域。如由瑞银集团（UBS）牵头的工具型结算代币（Utility Settlement Coin, USC）和一些地区的贸易金融方面的应用探索。由于Facebook在全球范围内的巨大影响力，Libra的进程将引起更加广泛和更加认真的关注，并且Libra已经明显地大幅加快了这个进程。
尽管Libra声称其目的是向全球目前没有得到金融服务的17亿用户提供金融服务，但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实际上Libra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Libra实际上是在推动全球金融市场朝着一个更加集成的和高效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Financial Market Infrastructure，FMI）发展。Libra在此方面的作用实际上也就是区块链技术应用会带来的结果。不只是Libra在力图实现这样愿景，其他公司也在争取实现同样的愿景。Bakkt就是这样的一个公司。Bakkt的愿景就是提供“帮助消费者和机构在一个无缝的全球网络上购买、销售、存储和消费数字资产”[
在以Libra为代表的区块链技术在金融行业落地应用之后，未来的金融市场会是一个集成的数字金融网络生态，同现在的金融市场有本质区别[
在这个新的集成数字金融网络生态中，由于零售支付同证券交易业务都在同一个底层网络上完成，用户只需要一个账户和一个客户端就可以管理自己的数字货币和数字资产，并能够随时进行支付和证券交易，也可以随时在自己的数字货币和数字资产之间进行任意转换。零售支付和资产交易因此实现无缝集成。
六、 Libra的启示
Libra实际上是区块链技术的一个发展应用。分析Libra对金融行业带来的影响，实际上是在分析区块链技术对金融行业产生的影响。对于金融行业的从业者来说，只有在各个方面认清区块链技术会产生的影响，才能作出正确的决策，才能把握区块链技术带来的巨大机遇。
互联网技术实现了信息在全世界范围内的自由交流，因而产生了Facebook和抖音这样的全球性公司。比特币在全球范围内的流通让人们看到，实际上可以在区块链技术的基础上，让价值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通。因此，也一定会产生一个在全球范围内提供价值自由交换服务的公司。由于价值比信息对人们的生活影响更大，所以未来这样一个提供全球价值自由交换服务的公司很可能在影响力上要远超目前的Facebook。Facebook显然看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才专注于建立一个这样的基础设施，并同样配置与其相应的组织结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Facebook极大地促进了区块链技术在全球范围内的推广，同时也让全世界更加清楚地看到一个巨大的机会。相信在Libra之后，会出现更多的类似尝试。那么Libra的设计，以及Libra项目白皮书自发布以来六个月的经历有哪些启示呢？
（一） 区块链项目一定要合法合规
比特币设计的初衷就是抗拒监管审查。比特币的体系没有任何人或组织进行经营维护，节点都是自由加入和离开的，是一个用户可以匿名加入和进行交易的体系，因而比特币体系一开始就抗拒监管。以太坊在技术方面丰富完善了区块链技术体系，但其自由加入和用户不需要实名认证的特征依然传承了比特币抗拒监管的理念。在比特币和以太坊之后，更多类型的分布式记账技术体系开始出现。这些技术方案的发明者们明确地认识到，如果让这些分布式记账系统得到实际应用，必须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进行。而合法合规的一个基本前提是参与者必须实名认证。这个体系的经营运维者可以是一个由节点组成的联盟，而不是传统的独家经营模式。这一类分布式记账系统的最典型代表就是R3的 Corda。Corda是在区块链技术的激励下设计产生的，其对参与者的身份有明确的要求，同时尊重了商业机构之间进行交易的隐私要求。Corda也因此能够在全球范围内得到金融机构的采用。同理，任何一个希望在全球范围内提供价值交换解决方案的区块链技术体系都需要满足监管的基本要求。
Libra是由Facebook发起的，公司注册在瑞士，初始的27个成员是主要行业和业务领域中的领先者。这样的一个组织机构一定是在现有的法律制度范围内进行合规经营的。对于Libra之后任何的同类项目，合法合规是一个基本的需求。完全按照公链设计的体系不可能在全球范围内实现真正的价值交换。
（二） 金融行业需要把握区块链技术带来的机会
在互联网时代，很多传统行业由于受到互联网技术的冲击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甚至是消失。如印刷出版业、零售行业、胶卷行业、酒店行业和出租车行业等。在互联网时代，金融行业同样受到互联网技术发展的巨大影响。时至今日，这样的影响依然在继续当中。目前在全球范围内领先的金融机构正在进行裁员，这一现象不只是经济周期导致的，同样也是技术应用导致的结果。而区块链技术，以及在其上运行的加密数字资产正是从根本上颠覆现有金融业务的经营模式，所以区块链技术会对金融行业产生最直接的影响，这就如同当初互联网直接影响出版行业一样。对于目前的金融机构来说，正确地采用区块链技术，能够帮助其获得非常强的竞争优势，特别是对于那些目前在金融市场中没有占据领先地位的金融公司，甚至是像Facebook这样来自金融行业以外的公司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历史机遇。在互联网时代发生的经历已经充分表明以上两种情况的可能性。对于目前金融行业机构来说，积极并正确地采用区块链技术，将其应用于解决现有的金融问题，不是一个简单消极的应对策略，而是一个把握未来的巨大机会。
为了把握住这个机会，就不能从现有分割的金融行业角度来看待问题，而是应该从区块链技术提供的机会来看问题。同样非常重要的是，不能从现有金融市场中的优势看待区块链技术解决方案中的不足。这一方面最典型的思想误区就是，以现有技术体系中的处理速度来贬低区块链技术在此方面的不足。这就如同当初的胶卷生产者瞧不上最初数字图像的清晰度。一种新技术出现之后，起步阶段肯定是不完美的。但技术的特点就是可以不断完善改进，因而能解决更多的问题，并得到更广泛的应用。对于区块链技术来说，即使是在目前的发展状态，也可以被用来解决很多现实问题。而这些问题通常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因缺乏有效的解决方案，存在时间太久，已经为公众或多或少地被迫接受而成为“常识”了。如跨境汇款的高成本和低效率，又如大量因没有信贷历史而得不到主流金融机构服务的人群。这样的问题完全可以基于合理的区块链技术应用来解决。
（三） 区块链技术以外的因素决定项目的成功与失败
在当前这一阶段，依然可以说是区块链技术的价值刚为市场认知的阶段。因此，现在主流的关注依然聚集在区块链技术本身上。但在真正的解决方案中，区块链技术本身的特点并不决定一个解决方案是否真正能够成功。区块链技术以外的因素更多地决定一个解决方案成功与否。在互联网时期，Facebook依靠简单的网站技术，就建立了一个在全球范围内有着巨大影响的公司。Libra项目白皮书从正式宣布到迄今为止的六个月的时间中，其遇到的最大问题不是区块链技术本身，而是同全球主要金融监管机构的沟通协调问题。这个问题正在迫使Libra本身作出重大调整。
Libra的另一个风险是其项目管理方式。在Libra项目白皮书刚刚公布时，笔者就在研究报告中指出，Libra的最大风险是其项目范围过大[
市场的需求与解决方案之间的匹配同样决定这个项目是否成功，这也就是通常所熟知的产品与市场之间的匹配（Product Market Fit，PMF）。Libra白皮书宣称其目标是解决全球范围内目前没有得到金融服务的17亿用户，但Libra的这个目标同市场中的这个问题是否有真正的匹配？笔者并不认为两者之间是有真正的匹配。目前没有得到金融服务的用户并不是因为无法使用互联网和无法进行点对点之间的转账交易而得不到金融服务。而Libra提供的点对点转账服务并不能真正帮助这些用户群体获得金融服务。Libra的确能在目前金融机构服务不到的场景提供解决方案，但一定不是率先出现在没有得到金融服务的用户这一应用场景中，而是会率先出现在跨境的交易和转账这个应用场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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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邓菁】